京城四季之歌
□ 梁大智
詩曰:燕剪東風(fēng)柳色新,櫻開紫禁喚芳辰。荷搖北海蟬鳴夏,楓染香山雁過津。雪覆宮墻凝玉韻,冰凝太液映金鱗。輪回四季皆成畫,盡是京華氣象真。北京的四季,像一幅層次分明的水墨畫,各有各的風(fēng)骨,各有各的韻味。
春到北京,總帶著點(diǎn)矜持的溫柔,頤和園的昆明湖畔,柳絲剛抽芽,嫩黃里透著鵝綠,風(fēng)一吹就晃出滿湖漣漪。玉淵潭的櫻花是重頭戲,粉白花瓣堆云疊雪,人走在花下,連呼吸都帶著清甜。夏天的北京是熱烈的,圓明園的荷花映著藍(lán)天白云,公園里的蟬鳴聲仿佛交織成交響樂的旋律。秋日的北京最是清曠,地壇的銀杏葉鋪成金毯,抬頭便是湛藍(lán)的天,偶爾有鴿哨掠過。香山的楓葉紅得熱烈,卻襯得遠(yuǎn)山愈發(fā)黛青。柿子樹掛滿橙紅的果實(shí),像一盞盞小燈籠,把秋意挑得明明亮亮。冬天的北京,一場雪落便成了北平,故宮的紅墻覆著白雪,頤和園的角樓在暮色里透著朦朧的美,什剎海結(jié)了冰,孩子們在冰面上嬉笑,呼出的白氣消散在清冷的陽光里。讓我們走進(jìn)京城的四季……
玉淵潭之春櫻
暖旭初融冰漸消,相攜攝友赴花朝。云蒸粉雪迷幽徑,風(fēng)送清香繞畫橋。漢服輕揚(yáng)人似玉,鴛盟細(xì)語影隨濤。憑欄盡攬春光美,醉臥芳叢夢亦嬌。當(dāng)春日的第一縷暖陽輕柔地灑向大地,我懷揣著滿心的期待,與攝友相約奔赴玉淵潭去賞櫻花。剛踏入玉淵潭公園,那大片大片如云似霞的櫻花便撞入眼簾。微風(fēng)輕拂,花枝搖曳,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淡淡的櫻花香氣,瞬間將我包裹在這爛漫的春日氛圍里。
沿著蜿蜒的小徑漫步,穿梭于櫻花林間,我仔細(xì)打量著這些春日里的精靈。早櫻的花瓣潔白如雪,嫩黃的花蕊點(diǎn)綴其中,清新淡雅,宛如不施粉黛的少女,純凈而美好;而晚櫻則更多了幾分嬌艷,重重疊疊的花瓣簇?fù)碓谝黄?,粉得濃郁,仿佛是精心繪制的工筆畫,每一處細(xì)節(jié)都飽含著春天的深情;一株垂櫻更是風(fēng)情萬種,妖嬈多姿地垂枝搖曳著。
櫻樹下,游客們的歡聲笑語交織成一曲春日的樂章。年輕的女孩們身著飄逸的漢服,手持團(tuán)扇,在櫻花樹下巧笑倩兮,留下一張張絕美的照片,那衣袂飄飄與爛漫櫻花相互映襯,宛如穿越千年而來的畫中人;湖水中漂亮的鴛鴦在追逐嬉戲,湖邊櫻樹的倒影蕩起層層漣漪;攝影愛好者們則架起長槍短炮,專注地捕捉著櫻花的每一個(gè)動(dòng)人瞬間,從綻放的花朵到飄落的花瓣,不放過任何一處美好。幾位來自不同地區(qū)的姑娘,穿著各自的民族服裝,在櫻樹林中跑著,跳著,做著各種造型,成了攝影者的拍攝目標(biāo)。
站在中堤橋上放眼望去,湖光山色與爛漫櫻花相互交融。湖面上,游船緩緩劃過,船上的游客們歡聲笑語,與岸邊的櫻花共同構(gòu)成了一幅生機(jī)勃勃的春日畫卷。我拿起相機(jī),定格下這美好的一刻,想要將這份春日的浪漫永遠(yuǎn)留存。
來到櫻花大草坪,這里視野開闊,大片的草坪與爛漫的櫻花相互交織,背景是高聳的北京電視塔。人們或坐或躺,盡情享受著這春日的愜意。我躺在草坪上,仰望著湛藍(lán)的天空,櫻花的枝丫肆意伸展,花朵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愈發(fā)粉嫩,仿佛觸手可及,那一刻,時(shí)間仿佛靜止,我沉醉在這夢幻的粉色世界里。
玉淵潭的櫻花,不僅是一場視覺的盛宴,更是一次心靈的洗禮。在這里,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與美好,也體會(huì)到了生活中的小確幸。在這爛漫的櫻花樹下,我愿將所有的煩惱都拋諸腦后,只沉浸在這春日浪漫的溫柔里。
圓明園之夏荷
綠蓋千層接遠(yuǎn)天,荷風(fēng)暗把暑云牽。粉英半展胭脂皺,翠鳥輕棲玉露圓。畫舫穿波驚錦鯉,櫓搖破影動(dòng)湖煙。夕陽染盡浮光色,猶帶清香入晚筵。夏日的圓明園,像是被一池荷花腌入味了。沿著曲曲折折的堤岸走,綠蓋疊翠的荷葉仿佛無邊無際,鋪到天邊,粉白相間的荷花從葉縫里探出來,有的半開著,像被揉皺的胭脂紙;有的全開了,露出嫩黃的蓮蓬,風(fēng)一吹,就晃出滿湖的清香。
湖面上最惹眼的是游船。電動(dòng)畫舫載著游人,在荷葉間慢慢游弋,船尾攪起細(xì)碎的波紋,驚得藏在葉下的紅鯉倏忽游遠(yuǎn)。幾個(gè)穿唐裝的姑娘在船上,被攝影師拍下來,快門聲混在船槳?jiǎng)澦摹皣W啦”聲里,格外清亮。偶爾有搖櫓船從橋洞下鉆出來,船夫慢悠悠地晃著櫓,船身蕩開的漣漪,把岸邊垂落的柳絲都逗得輕輕搖擺。
一只翠鳥嘴里叼著小魚,站在蓮蓬上。忽然有黑天鵝從荷葉深處游出來,紅喙像抹了胭脂,浮在水面的姿態(tài)優(yōu)雅得像位紳士。它大概是習(xí)慣了游人的目光,徑直朝一艘停著的游船游去,船上的老太太趕緊把手里的面包掰成小塊拋過去,黑天鵝伸長脖子接住,翅膀一扇,濺起的水珠落在荷葉上,滾成一顆顆亮閃閃的珍珠。不遠(yuǎn)處的蘆葦叢里,兩只大白骨頂雞帶著一群幼鳥排成一隊(duì)在湖里游來游去。野鴨“撲棱”一聲飛起,灰撲撲的翅膀掠過荷花頂,帶起一陣香風(fēng),驚得幾只蜻蜓從花瓣上飛走,繞著船舷打了個(gè)圈,又落回另一朵含苞的荷花上。
岸邊的游人圍觀著水中的錦鯉,那紅的、黃的、白的錦鯉與水鳥在一起嬉戲。穿漢服的姑娘舉著團(tuán)扇,站在荷塘邊擺姿勢,攝影師半跪在地上,鏡頭追著她的身影,嘴里念叨著讓姑娘調(diào)整姿態(tài)。幾位老先生架著長焦鏡頭,對著黑天鵝和水鳥“咔咔”拍攝,身旁擺放著拉桿攝影包,還有泡滿枸杞的保溫杯。有孩子掙脫大人的手,跑到淺灘邊想摸荷葉,被媽媽笑著拉?。骸靶⌒哪_下滑,你看那朵荷花多漂亮,咱們遠(yuǎn)遠(yuǎn)看就好?!?/p>
夕陽西下時(shí),湖面被染成了金紅色,盛開的荷花隨著落日漸漸收攏。游船陸續(xù)靠岸,黑天鵝游回蘆葦蕩深處,只有水鳥還在低空盤旋。攝影的人們收起相機(jī),翻看屏幕里的照片:有荷花映著角樓的剪影,有黑天鵝掠過水面的瞬間,還有游人歡快的笑臉。晚風(fēng)拂過荷塘,送來最后一陣荷香,像是在說,今天的美好,都收錄在鏡頭和記憶中了。
香山之秋葉
寒露初收秋意酣,漫山黃櫨染層嵐。石階積葉鋪金毯,靜翠疏枝墜火函。五角丹砂凝古韻,千林赤霞映晴潭。香爐峰上憑欄望,云影紅波共一庵。寒露過后,北京的秋意便越來越濃了。揣著對紅葉的念想,我走進(jìn)了香山。還未到核心景區(qū),遠(yuǎn)遠(yuǎn)就望見漫山的黃櫨樹像被打翻的調(diào)色盤,從山腳到峰頂,層層疊疊的紅在松柏的蒼翠間蔓延,恍若天地間鋪開的一幅巨幅油畫。
沿著登山步道拾級而上,腳下的石階被落葉染成了金黃。秋風(fēng)拂過,枝頭的紅葉便簌簌作響,偶爾有幾片掙脫枝干,打著旋兒飄落在肩頭,那葉片邊緣泛著橙紅,葉脈間還留著幾分未褪盡的鵝黃,像是被秋陽吻過的痕跡,形成了獨(dú)屬于秋日的氣息。
行至半山亭,視野豁然開朗。往下望去,整片山谷都浸在紅海里,黃櫨的紅熱烈奔放,元寶楓的紅帶著些俏皮的橙,而五角楓則紅得沉靜,像暈開的朱砂。遠(yuǎn)處的琉璃塔在紅葉掩映下露出一角,青藍(lán)與緋紅相撞,倒有了幾分古畫里的韻致。
山頂?shù)南銧t峰總是最熱鬧的。有人舉著相機(jī)追著光影跑,想把這滿山紅韻都收進(jìn)鏡頭;也有白發(fā)蒼蒼的老人坐在石凳上,望著黃櫨林沉思。我靠著欄桿吹風(fēng),看云影掠過紅色的樹梢,身旁孩童指著紅葉喊“像燃燒的小火焰”。這漫山紅葉,仿佛是秋姑娘點(diǎn)燃的篝火,要把整個(gè)秋天都暖透。
路過一片銀杏林,金黃的葉子與火紅的黃櫨隔路相望,倒像是秋天的兩只衣袖,一紅一黃,把整個(gè)山都裹進(jìn)了溫柔里。偶爾有紅葉飄進(jìn)旁邊的池塘,水面便漾開一圈圈紅紋,驚起幾只錦鯉,攪碎了滿池的秋光。
下山時(shí)回頭再望香山,紅葉在夕陽里泛著暖融融的光,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邊。原來這秋日的紅,不只是熱烈,更藏著歲月的沉靜,就像那些在山間慢慢變紅的葉子,經(jīng)歷了春夏的沉淀,才在秋天綻放出最動(dòng)人的色彩。
頤和園之冬雪
寒雪初停曉色明,朱門輕叩踏冰行。松枝綴玉篩清景,梅萼含霜吐雅情。獅影荇橋浮慧鏡,船篷冰沼臥瓊瑩。忽有金輝穿洞過,快門聲里鎖冬英。對于攝影者來講,北京的一年四季,都有其特別精致的花卉拍攝,從植物園的梅花到城市雕塑公園的玉蘭,從玉淵潭的櫻花到景山公園的牡丹,從圓明園的荷花到北海公園的菊花?;始覉@林頤和園更是攝影者的天堂,十七孔橋的金光穿洞,銅牛兩角間映萬壽山,都是攝影的經(jīng)典之作,這里的臘梅、玉蘭、櫻花都吸引著游人,春天的西堤成了花的海洋。然而最讓我陶醉的是頤和園的雪花,每當(dāng)雪后,我便乘早班346路公交,從尚峰尚水出發(fā)到頤和園,半個(gè)小時(shí)就會(huì)到達(dá)北宮門,這里的雪仿佛帶著不期而遇的溫柔。
推開那扇朱紅宮門時(shí),石階上的積雪還沒被踩實(shí),一腳踩下去,“咯吱”一聲脆響,倒像是給這皇家園林的冬晨,按了個(gè)清脆的開場鍵。沿階而下,目光早被枝椏間的雪勾了去。松柏的墨綠枝條上,雪是蓬松的,像被頑童撒了把白糖,簌簌落下來時(shí),沾在睫毛上,涼絲絲的。遠(yuǎn)處的亭榭頂覆著厚雪,飛檐的翹角從雪堆里探出來,像水墨畫里沒干的筆觸,濃淡相宜。
往荇橋去的路,藏在一片疏朗的林子后。園林工人們正在清理路上的積雪,空氣里的水汽越來越重,湖面上的風(fēng)裹著雪沫子掠過來,讓人忍不住縮緊脖子,卻又舍不得加快腳步——怕錯(cuò)過了路邊哪株臘梅樹,正頂著雪粒開得熱鬧。
終于踏上荇橋時(shí),心跳莫名快了半拍。這座橫跨在昆明湖支流上的石橋,欄桿上的石獅早被雪糊成了圓滾滾的模樣,倒添了幾分憨態(tài)。而橋下一灣水泊里,幾十艘游船正靜靜地泊著,青灰色的船篷上積著雪,像一群伏在水面的水鳥,連呼吸都放輕了。
正對著游船的方向,天際忽然亮了。起初是一抹淡粉,像姑娘羞怯時(shí)的腮紅,慢慢暈開成橘紅,再到金亮。云層被撕開一道口子,太陽像個(gè)剛睡醒的孩童,揉著眼睛探出頭來。
這一刻,所有的聲音都靜了。風(fēng)停了,雪也似落非落,只有陽光在湖面的冰層鋪展開來,把那灣游船的影子拉得老長。逆光里,船的輪廓成了最簡潔的墨線,帶有弧度的船篷和船尾系著的纜繩,都被陽光鑲上了一層金邊。雪在船頂泛著細(xì)碎的光,像撒了把碎鉆,卻又被船的剪影襯得愈發(fā)沉靜。
一群攝影愛好者舉著相機(jī),快門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??烧l也沒說話,都怕驚擾了這畫面——那些船像從時(shí)光里駛來的使者,披著雪,沐著光,不吵不鬧,卻把一整個(gè)冬天的故事,都藏在了那道逆光的剪影里。
幾位穿著民族服裝的姑娘,打著各種色彩的小傘,擺出各樣姿態(tài),在鏡頭里定格,仿佛融化在雪景里。我站在橋上看了許久,直到陽光暖得能融開睫毛上的雪,才發(fā)覺指尖早已凍得通紅??尚睦锸菬岬?,像被那抹晨光熨過一般。原來最美的雪景,不是漫天飛雪的張揚(yáng),而是雪后初晴時(shí),光與影在一灣船、一座橋、一片結(jié)冰的湖面悄悄寫就的詩。







